莲花湖畔广长律院 古往今来漫话律宗

2022-11-14

        在一个雨雪霏霏的冬日,笔者前去参访了位于湖北仙桃市的律宗道场——广长律院。

        这并不是一座知名度很高的寺院,即使在湖北省内甚至仙桃市,知道这座寺院的人也并不多。它原本由三昧寂光律师创建于明代,后在历史沧桑中屡废屡兴,最终在20世纪40年代彻底毁于日本的轰炸,只留下残砖破瓦掩映在蔓草荒烟之中。20世纪90年代,豁松比丘尼因缘际会来到这里,发大愿心以启山林,筚路蓝缕,以一己之力,在一片废墟上重新建起了琳宫梵宇,晨钟暮鼓和梵呗佛号重又回响在莲花湖的碧波之上。

        广长律院位于古沔城镇。这是一片历史积淀深厚的土地。据老人们说,这片土地上曾有四十八座古桥、四十八口古井、四十八座寺观。漫步古城,还能看到司马桥、准提阁(狄仁杰游学之地)、玄妙观等历史遗存。走近广长律院,首先看到的是不远处巍峨的古城墙,寺院的周围据说就是原先的护城河。明末时期,这里曾是陈友谅所建“汉”国的大本营,现在寺院所在的位置据说就是陈友谅的点将台,而不远处的玄妙观则是他的行宫。遥想当年,这里曾兵马连营、旌旗猎猎,湖光山色都掩盖不了的刀光剑影和厮杀呐喊。而在战争的硝烟远去后,一代律宗高僧三昧寂光(1580-1645)飘然而至。据说,他看到莲花湖波光粼粼,莲花盛开,不由被深深吸引,于是建起了广长律院,作为弘扬律宗的道场。几百年过去,古战场的戾气早已被佛菩萨的慈悲所融化,我们看到的是一片祥和、岁月静好。

        律,是佛教三藏之一。据《佛说遗教经》记载,佛陀在临涅槃时,叮嘱佛弟子“以戒为师”,意即若要佛法常住,就必须视戒律为生命。最早的律典是在公元3世纪传入中国,嘉平二年(250),昙摩迦罗译出《僧祇戒心》一卷,并举行仪式为僧人传戒,此为我国传戒的肇始。晋代法显法师痛感律典不全,不顾六十多岁高龄毅然西行求法,历经13年而求得律典;又历尽千辛万苦,终在75岁(一说78岁时)时返回祖国,他译出的《摩诃僧祇律》在中国律学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影响。律典传入中国的背后,是中国僧人高洁的信仰,是舍身求法者艰苦跋涉的身影。

       律典传入中国之后,经过几代中国思想家的注释解说和整理归纳,在唐代道宣律师那里,以《四分律》为基础的“南山律”始成中国佛教戒律的主体,并由此发展出中国佛教宗派中的律宗。道宣律师之后,律宗一直传承有序、绵延不绝。但元明之际,在种种因缘之下,律宗一脉却寂寂无闻。其主要原因在于明代将全国寺院分为禅寺、教寺和讲寺,而将律寺排除在主流寺院之外。明代后期为了解决当时社会上乱传戒、乱发度牒的现象,又下令禁止传戒,所谓“过犹不及”,这在客观上严重破坏了律宗的传承。

       三昧寂光律师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建立广长律院的。三昧寂光律师受学于如馨律师(1541-1615)。如馨律师因不忍见戒律日趋衰微,向朝廷大声疾呼,终于获准在五台山开坛授戒,使中断已久的律宗法脉得以接续,绵延相传的戒灯重燃慧焰。三昧寂光律师在如馨座下精研律典,颇有心得,此后闭关九华山,得见戒体。明万历四十年(1612)住锡庐山东林寺。这座净土宗祖庭为东晋慧远法师所开创,据说他曾留下遗言:“若有白莲重开,吾当再来教化矣!”三昧寂光律师到东林寺之时,干涸已久的莲池竟然枯而复荣、白莲自开,因此被时人赞为“远公再来”。

       明天启六年(1626),三昧寂光律师来到古沔城,奉敕命建造广长律院。历时3年,巍峨的建筑群从地涌出。最有意义的是,这里还建起了戒坛,开启了南方的传戒活动。几年之内,两湖两广的佛弟子接踵而至,在这里听戒、受戒。这样,继北方的五台山之外,南方又出现一处戒律的弘扬中心。

      此后,三昧寂光律师到南京等地弘扬戒律,并以宝华山隆昌寺为中心开创了律宗的“千华派”,其传戒仪轨至今仍被视为传授三坛大戒的圭臬。近代以来虚云法师致力整顿当时混乱不堪的传戒制度,所依范本即是“千华派”《传戒正范》等戒本,并评价“千华派”的戒律思想和仪轨“不违旧制,别出新型”,赞其辩证地继承和创新,一方面坚持佛陀以戒为师的精神,另一方面又与时俱进,能够随社会历史的变化去调整戒律的具体条目。三昧寂光律师开创“千华派”是道宣律师之后中国律宗最重要的一次转型和再生,深刻影响到近代以来中国佛教戒律学的发展。其尊重传统又改革创新的精神,对于当今探索中国戒律的现代化转型仍然有着启发和借鉴意义。
 

 


      广长律院寺现任住持比丘尼豁松法师,虽已年逾八十,但仍精神矍铄,时常在建筑工地抡锤搬砖,亲力亲为。二十余年前,她来到沔城古镇,那时的广长律院只是历史上的一个名字而已,遗址上长满一人多高的荒草,残碑断碣似乎在诉说历史的沧桑。豁松法师独住一间简陋的小屋,从拔除废墟的杂草开始,踏上了复兴祖师道场的艰辛之路。经过二十余年的建设,原先的一片废墟上重新矗立起广长律院。三圣殿、大雄宝殿、莲花楼、香光楼等道场又成为莲花湖畔一道美丽而庄严的风景线。广长律院的建设得到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笔者在寺院期间,遇到前来检查工作的仙桃市委统战部张副部长,他充分肯定了广长律院多年来坚持爱国爱教,鼓励尼众以正信正行践行佛教利乐众生、庄严国土的理念。

      2018年,政府部门考虑到豁松法师年事已高,从寺院的长远发展着想,帮助联系妙丰法师到广长律院工作。妙丰法师曾在五台山普寿寺学习戒律11年,既有较深的戒律学造诣又有现代意识,对于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弘法利生有着自己的思考。笔者到广长律院时,妙丰法师刚结束中国人民大学举办的第十六届宗教界人士培训班的学习从北京回到寺院。学习结束之际,她在撰写的《论律学中兴并三昧律师的历史贡献》论文中系统梳理了三昧寂光律师复兴律宗的历史贡献。交谈之下,笔者深切体会到年轻一代的使命感,正因为有了这样一批有修行有学问又有担当的年轻僧尼,新时代的佛教事业才能健康传承。

      离开广长律院时,寒风呼啸,枯枝摧折,但大殿前面的柑橘树上仍挂满红红的柑橘,让整座寺院显出勃勃生机。车子开出老远,还看到豁松老法师站在风中相送。真诚祝愿法师吉祥,祝愿广长律院在弘法利生事业上更上层楼。

 

文章出处
[张文良:《莲花湖畔广长律院 古往今来漫话律宗》,《中国宗教》,2022年第一期。